
中产家庭富养女儿的陷阱

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:刘知趣,作者:刘知趣,题图来源:AI 生成
20 世纪初,中国掀起新文化运动的思潮,女性解放问题是重要的议题之一。也正是在这个时期,挪威剧作家易卜生的戏剧《玩偶之家》(又被译作《娜拉》)传入中国,许多有理想的知识女性深受鼓舞,舆论将剧中女主人公娜拉的出走,视为女性解放的终极目标。
彼时的中国,女性的就业机会极为稀少,大多数职业都被男性垄断。即便接受过教育的女性,也面临着 " 毕业即失业 " 的困境,经济上仍无可避免地要依赖男性或家庭。在这样的社会大背景下," 娜拉出走 " 的背后其实缺乏现实的支撑。
1923 年的冬天,鲁迅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(北京师范大学前身)的礼堂发表了一场名为《娜拉走后怎样》的演讲,戳破了人们当时对 " 女性解放 " 的浪漫化想象。
但从事理上推想起来,娜拉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路:不是堕落,就是回来。
因为如果是一匹小鸟,则笼子里固然不自由,而一出笼门,外面便又有鹰,有猫,以及别的什么东西之类;倘使已经关得麻痹了翅子,忘却了飞翔,也诚然是无路可以走。
如今,一百多年过去了,女性的社会地位和权利有了长足的进步。尤其是在过去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四十年里,女性更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受教育权和就业机会。
然而在这繁花背后,也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女性的社会困境从未被彻底解决的事实,让人们误以为对于女性而言,在就业机会稀缺、经济权不平等的社会里独立生存下去是件容易的事。
自由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,但能够为钱而卖掉。
与此同时,我观察到越来越多的中产家庭父母,因为不想自己曾经吃过的苦孩子再吃一遍,怀着 " 富养女儿 " 的美好初衷,竭尽所能地用物质和保护编织着一把密不透风的大伞,试图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女儿们的身后。
但这把看似温暖的 " 保护伞 ",似乎正在成为女儿们的新 " 牢笼 "。
被保护的温室花
与底层家庭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不同,在中产家庭里,父母对女儿的保护往往胜于男孩。尤其是在大多数中产家庭中,父亲通常是那个赚钱养家的顶梁柱。他们自己走的是拼事业的这条路,所以很清楚想要在事业上有所成就需要付出的努力与艰辛。因此,在男孩们很小的时候,父亲就会刻意培养他吃苦的精神与韧性。
但女儿们常常被父母捧在手心里,被要求少吃苦,穿着漂亮的公主裙,去游乐场做公主梦,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。父母不希望她们过早地见识到社会的复杂与人性的不堪,于是也会不自觉地美化社会。
而在这种过度保护下成长起来的女孩,对世界的认知天然蒙上了一层滤镜,认为社会就是纯粹的、美好的。对社会竞争的残酷以及底层生活的艰辛毫无察觉,不知道凌晨菜市场里小贩们可以为了几毛钱讨价还价半天,无法理解人可以因为嫉妒就毒死邻居一塘的鱼让别人倾家荡产,也就更别提那些隐藏在生活暗处的 " 马路文化 " 以及各种手段。
她们从未经历过那种需要靠自己去 " 争 " 才能得到的时刻,因此很容易对社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而在阶层逐渐固化的当下,这些单纯的女孩,因为背后的家庭资源,同样也容易成为别人眼中的 " 捷径 "。那些打着爱情旗号的 " 糖衣炮弹 ",往往能轻易攻破她们未经世事的防线。最终,可能不仅自己在情感上遭受重创、折腾得支离破碎,还有可能把父母辛苦积累的财产与资源全部拖进去打了水漂。
就像电影《喜宝》中,在优渥家境与父母的过度保护下成长起来的勖聪慧,在面对姜喜宝与父亲的纠葛时,是毫无招架之力的。
生活不会永远风和日丽,世界本就复杂无常。如果中产家庭的女儿们,看到的世界都是被滤去了粗粝的质地,那么她们对风险的预判能力,或许真的还不如城中村早餐铺老板十岁的女儿。
财富能传承的幻象
许多中产家庭的父母,对财富传承抱有一种过度的自信。他们以为只要为女儿们留下几套房产,就足以让孩子未来高枕无忧。
事实上,时代始终在变化,甚至十年、二十年就会完成一轮中产财富的洗牌。现如今房价下跌,房产作为中产家庭的主要资产,价值在不断缩水,大家以为能穿越周期的财富保值方式也在让人大失所望。与此同时,房子还在变老,居住体验大打折扣。一个城市里曾经备受青睐的富人区,现在可能已经被新的热门地段取代。
在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背景下,中产想要依赖自己那点物质财富来给子女兜底,显然并不可靠。说到底,还是得孩子自身具备安身立命的能力。
而这种能力,从来都不是某一项华而不实的 " 技能 "。很多中产家庭在教育上不计成本,当孩子表现出一点点对画画、音乐、舞蹈等艺术领域的兴趣时,父母往往立刻认定这是一个值得挖掘的天赋,不惜投入大量的金钱和精力去培养。
然而很多时候,孩子只是单纯地不想上正课,这些兴趣爱好在他们眼里,不过就是比枯燥的数学课、英语课更有意思罢了。
那些所谓的比赛和奖项,也不过是培训机构为了盈利而制造出来的一种 " 幻象 "。一旦拉到专业赛道上一比,就会发现所谓的 " 天赋 " 根本不值一提。
在这些非 " 安身立命 " 的本事上过度投入,也很容易让女儿们忽略掉一个更重要的事实:那就是真正能让一个在社会上立足的,不是那些所谓的 " 品味 " 与 " 高雅 ",而是独立生存的意识、不自我的处世态度、适者生存的认知、坚持克服困难的信念,以及调节自我与世界相处的能力。
如果她以为世界就是围着她转,不擅长学习也可以躺平摆烂,反正有爹妈兜底。那么结果很可能是砸了一两百万出国学了个策展,回国后拿着月薪五千的工资,还瞧不上这个,看不上那个,被布展工人忽悠得团团转。
幻想婚姻是归宿
在许多中产家庭中,女儿们自小目睹了父亲在家里呼风唤雨,占据着绝对的经济地位,而母亲则更多地为家庭付出,即便有事业,也大概率会为家庭做出诸多牺牲和让步。
这种家庭分工模式下,女儿们在潜意识里会对 " 找一个好老公 " 这件事产生幻想。憧憬着未来能找到一个像父亲一样有本事的男人,自己则可以在家相夫教子,过上安稳的日子。
与男孩们从小就被灌输 " 必须去竞争 " 的观念不同的是,她们对 " 竞争 " 缺乏意识,甚至产生了排斥的心理。而这种对婚姻的幻想,实则是女性对自我的一种规训。
这也正如波伏娃在《第二性》中写道的那样:
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,他,不论在成年还是在小时候,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,不过这是一条最可靠的道路;女人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;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,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。
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,已经为时太晚,她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。
现实远比想象中残忍,穿上婚纱组建家庭向来不是归宿:大量女性在婚姻中遭受了伤害,即便 " 觉醒 " 了,也并不意味着有能力离开。
就像鲁迅谈出走后的娜拉:" 她除了觉醒的心以外,还带了什么去?倘只有一条像诸君一样的紫红的绒绳的围巾,那可是无论宽到二尺或三尺,也完全是不中用。她还须更富有,提包里有准备,直白地说,就是要有钱。"
梦是好的;否则,钱是要紧的。
当财富无法传承时,那个时候钱又从哪儿来?说到底,还是得有独立赚钱的本事。但赚钱这件事并不容易,怕吃苦、怕弄脏手的中产家庭女儿们,是很难赚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