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中国内地第一个,人少景美,就在深圳

深圳苔藓园、香格里拉高山园、上海荒野植物园,科研守护自然生态。
清明小长假,气温回升,到了最适宜出门踏青的时节。一条曾探访3个各具特色的植物园,生机盎然的景致背后,是一群"造园人"对自然保护的坚守。
位于深圳的苔藓园,摄影:谢锐星
喜欢长在水边的匐灯藓
幽苔园,是中国内地第一个苔藓园林。200㎡的面积,覆盖着30多种苔藓,这座园林位于深圳仙湖植物园,被评价为"像世外桃源中的世外桃源"。钻研苔藓植物近40年的学者张力,带我们探寻其中苔藓的千姿百态——它们像一座座森林,雨水滴落、蚂蚁爬过、孢子弹出,森林中蕴藏无限的动态和生机。
位于香格里拉的高山植物园
高山植物园不同季节时的景观
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园,位于3340米的滇西北横断山脉,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植物园。创始人方震东从事植物工作40余年,是著名的滇西北植物及植被生态学家。当年,账上只有4万块钱,他靠拼命接活,四处筹钱,建造起中国第一家由民间非营利机构管理的植物园,抢救性地迁地保护了超过400种当地特有的高原植物。
位于上海的荒野植物园
"巡园"是郭陶然每天最重要的事
85后的郭陶然,是一名生态修复师,2019年,他在上海郊区租下一块荒地,17000㎡,租期10年,尝试以最少的人为干预,将这里修复、养成为一个"荒野植物园"。现在已有300多种乡土植物、80多种鸟类、以及超过500种昆虫在这自由生长。
在草长莺飞的暖春里,一起踏上一段回归自然的旅程吧。
中国内地第一座苔藓园林,幽深,绝美!
幽苔园是中国内地第一座苔藓园林,坐落在自深圳最高峰梧桐山流下的一条溪流旁,前后花了2年时间建成。
张力,资深苔藓植物研究者、科普教育专家、自然摄影师,香港大学博士,美国南伊利诺伊大学博士后
深圳仙湖植物园研究员、资深苔藓植物研究者张力回忆,建造幽苔园的契机,是2018年9月的一场台风。
当时,植物园里很多大树都被吹倒了,也正好为喜好阳光的苔藓"打开了一些天窗"。于是园林团队决定用这种"新的、自然的"方式来恢复被破坏的区域。
只喜欢长在腐木上的片叶苔,摄影:左勤
苔藓喜欢生长在倒木或腐木上,因此团队索性不将把倒下的树木移走。200㎡的幽苔园里,如今有30多个苔藓种类,有些是自然而然生长起来的,有些是团队从外边引进的。
羽藓
苔藓的形态差异很大。长得像羽毛的羽藓,是幽苔园里最优势的种类,不管是潮湿的环境,还是略微干燥的环境,它都能适应,景观效果也很好。
匐灯藓
匐灯藓,是最喜欢水的,溪流边基本上长的都是它,叶子很薄,很通透,非常美。
灰藓
灰藓,喜欢干燥一点的环境,比如石头上面,顶端有点发白,秋冬季雨水少的时候,它就像落叶一样,变成黄色红色。
镂空栈道
建园之初,园林团队的想法就是尽量减少人工的东西,包括走路的栈道都是网格状,底下是空的,雨水可以落下,小动物自由穿过也没有障碍。"我们尽量接近自然,接近苔藓生长的环境,让它们自由地生长。"张力说道。
打理苔藓园主要是控制杂草,因为杂草的生长速度要比苔藓来得快,室外的苔藓里经常有飞来的种子,园林团队就会人工来一点点拔草。
幽苔园里也有其他植物,如桫椤、兰花、秋海棠、小的蕨类植物等。也许在眼前这一处空间里苔藓是主角,但是转过一角,苔藓又会成为某个风景的配角。
"苔藓的特性就是不张扬,不会就一下子吸引注意力,但是如果细看,在某个风景里头,它带来一种很低调的美。"张力带我们一同俯下身,细赏其间的别有洞天。
早晚时分,阳光斜射到幽苔园,俨然是王维诗句中的景象:"返景入深林,复照青苔上",颇具几分禅意。
幽苔园的声音也独具特色。耳畔不时响起鸟鸣虫叫,脚下则是潺潺流水声。张力介绍,因为早晚有很多鸟儿到幽溪里头喝水,所以池塘这块被取名为幽溪小湿地,不仅有蜻蜓,蝴蝶,还有两栖爬行类、鸟类,超过20种生物栖居于此。
"世外桃源当中的世外桃源",这是许多来访幽苔园的客人留下的评价。走进植物园里已是满目生机盎然,进入幽苔园则"像进入了更深的一个桃源"。
腐木合叶苔(云南),摄影:张力
孔雀藓(澳大利亚),摄影:张力
毛尖金发藓(坦桑尼亚),摄影:张力
"苔藓是地球上最早从水生环境登上陆地的植物,它逐渐地把荒芜的地球表面变得肥沃,其他植物、动物才慢慢繁衍起来。"这股由缝隙之中爆发而出的生命力,吸引张力投身苔藓研究近40年,拍下了超过1500种苔藓照片。
直到现在,他依然对这份事业满怀好奇与新鲜感:"有树荫的边坡上,小区的人行道旁,都能看到苔藓,靠得近一点,可能就会发现另一个生机勃勃的丰富世界。"
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植物园,拯救400种珍稀植物
国内多数植物园以科研为主,而这座立于3340米山脉之上的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园,创始人方震东将其定位成香格里拉的"后备花园"。
很多珍稀物种,全世界只有在这里的野外才找得到。所以滇西北这一块被认为是低纬度、高海拔的物种基因库,是第三纪古热带生物区系的避难所和活化中心。
水母雪兔子
方震东在植物迷宫区
人为的过度采摘,土地利用格局改变,全球气候变化,在这些生态环境剧变之下,方震东担心香格里拉高原上的一些物种会因此走向灭绝。于是,他开始着手将部分野外的植物迁地保护到植物园里,给它们一个安全的、可繁衍后代的环境。
"如果当真有一天,野外的物种消失了,那我这里有一个存档,能把植物园里的物种散播出去,到野外重建和恢复它们的居群。"
植物园试验田种植的中甸刺玫
比如香格里拉特有的中甸刺玫,原本属于极小种群,野外居群数量低于500株,面临严重的生存威胁。方震东在一个水库库区找到了它,收集了它的种子到植物园里育苗。
"从种子到种子",这是植物园对保护成功的标准定义。找到植物,等待结果,收集种子,在植物园里育苗,再等开花结果,下一代的种子能够生长,才算一个完整的周期。
保育的每一步都会有意外,在高原环境中所需的时间则更为漫长。将中甸刺玫"拖出"灭绝的警戒线,方震东花了十年时间,现在这种香格里拉市花已经每年能繁育几千株到上万株的小苗。
园区内的黄褐鹅膏
拟秀丽绿绒蒿
西藏杓兰
如今,园子里已有620种原生的高等植物,迁地保护了400多种野生植物,不少于200种菌类,100多种鸟类。野生动物也正在回归,比如珍稀动物毛冠鹿,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豹猫和猪獾。
方震东在苗圃区
计划建造植物园时,方震东身上只有4万块钱。他开始拼命接活,"有一点钱,就造一点园"。
建园难,养园更难。运营植物园要耗费大量资金,最困难的时候,一边要维护保育的植物,另一边员工的薪水又迟迟发不出,还拖欠了施工队的工程款,方震东只能四处向亲戚朋友借钱,"把家里‘洗劫一空’"。
直到2010年,方震东打听到一笔藏区专项基金,终于得到国家的资金支持,在植物园成立的第十年,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工程内容。
9-11月是采种时节,在树下绑一个网兜,收集种子
方震东和团队在雪山上,带着科考狗绿豆
方震东介绍,现在植物园的理念分为两个部分:对于珍稀物种,以繁育实现保护;对于有经济价值的,比如药用、园艺用的物种,以繁育实现利用。
除此之前,他和团队还承担了全球高山气候变化与植被变化监测(横断山脉段)的工作。这15年来,每隔7年,团队就会到高山上做样方,监测地温和植被变化。
方震东和儿子方晔在野外考察
因为从事植物保护,方震东结识了妻子拉姆,如今他们从北京林业大学毕业的儿子成为植物园新一任园长。
植物园团队里也有几位伙伴,从"小丫头小伙子时候"就开始跟着方震东,现在都成了高原植物专家。
高山植物园面朝纳帕海
虽说现在方震东不需要再借钱了,但植物园还是面临着很重的运营压力。
植物园设置了门票,20块钱,但没什么游客来。方震东说着,不免有些低落:"我们其实就在香格里拉著名景点纳帕海边,游客去那里玩,骑一次马都要180块。"
"我们主要的钱都花在保育和科研上,没有那么多钱去做观赏性的游览和网红打卡点。导游也不大愿意带游客过来,这里没有旅游产品卖。"
现在,方震东每年都会种大片的郁金香。虽说"投入十几万,门票收入两万块,又累又亏本",但是郁金香观赏性强,他还是决定坚持下去,希望由此能吸引更多游客来植物园逛逛。
方震东在指导年轻的科研人员拍摄标本
在方震东看来,"植物的多样性是一种遗产",植物存在的一整套原理、化学结构、次生代谢产物,都可以被复制和应用到其他领域。当下这座植物园,有效覆盖到香格里拉区域的植物保护,但如果放大到整个青藏高原,"需要做的还有太多。"方震东说道。
"我们人类吃的住的呼吸用的,都是来自于植物,那么仅仅是花了一点力气,建了这么一个类似幼儿园一样的地方。可能大家以为我们花了很大的力气,但我认为,还远远不够。"
上海17000㎡荒野植物园,只种"野草"
上海郊区的浦江郊野公园的西扩区,人迹罕至。推开一扇小小的竹门,里面是一个气质特殊的园子。
郭陶 然观测园中的昆虫
我们在这见到了郭陶然,他更为人所知的名字是"虫哥"。在新疆的乡间长大,"虫哥"从小就开始养动物,种植物。
大学时,他选择从"生命科学"转为学习"中国哲学",因为他发现"世间万物相互依存、相互影响"的哲学理念,"和生态修复的思路很像"。
园子里活跃的昆虫
刻叶紫堇
老鸦瓣
苦楝树
2013年开始,他和同样着迷于生态修复的好友魏羚峰一起创立了"城市荒野"。2019年,他们租下了这片大约17000平米的林地,开始做物种保育的尝试。
保育的对象,是在上海已经生活千万年、称得上"土生土长"的植物、昆虫等等。因为上海这样的特大城市,建设发展得太快,许多本土的动物植物都在逐渐消失。
郭陶然最初拍下的照片,一片绿色中多是喜旱莲子草和白车轴草等入侵植物,它们会无限扩张,挤兑本土植物的生存空间,原本生长在这里的女贞树已经死亡,他说"其实很多公园或者花园都有这样的问题"。
有别于普通的公园,这个"荒野植物园",不会为了追求美观而去刻意修剪、栽培植物,而是让本土物种在这里不受干扰地自由生长。
郭陶然还记得刚来的时候,他们做的第一步就是翻耕:去除入侵植物,为本土植物营造更多的生存空间。
基地功能分区
分别为草地(上左)、林下阴生植物群落(上右)、落叶树种群落(下左)、林中小溪(下右)。他们营造出了不同的生态类型,尽可能模拟了上海各地不同的生态
随后,他们把基地分成了七块,分成了常绿树种区、落叶树种区、常绿/落叶树种混交区、灌木区、草地、水系等等,尽可能地把上海不同的生态类型浓缩在这一个园区里。
再之后,他们又根据区域的划分,走访上海各地,寻找本土植物,并分几十批依次引入,尽量任其自由生长。
郭陶然在林中捡到了一个乌鸫的鸟巢
团队做了人工鸟巢,招引远东山雀
而当各种生态类型逐渐完善,自然会吸引许多"客人"前来:"除了少部分珍稀动物需要特意引入,大多数昆虫或鸟类这些,都自然而然会自己过来的。"郭陶然介绍。
这些"客人"迁居过来后,团队也会适应动物的需求对环境做出一些调整。
比如基地外围是垂直的河道,对于动物的饮水并不友好。"曾经看到一只小刺猬想喝水,结果一头栽进去,漂了好久才被捞上来。"于是他们自己动手,挖出了一条小溪,方便更多动物的栖息。
园中逐渐生活于此的鸟类
几年下来,现在这里大约生活了300多种乡土植物、80多种鸟类、5种两栖动物,以及超过500种昆虫,郭陶然几乎能叫得出每一个物种的名字。
郭陶然自己家的小院子。封控在家时,他在这个院子里做植物的观察和记录
郭陶然自己就住在附近的村里,"买不起别墅,但又想有个地能种植物,就在附近村子里找了个小院,里面也种着100多种植物。"
每天,他从自己的小院子来到基地这个大的院子,日复一日地"巡逻"。
郭陶然和"金花哥哥"
工作室的小伙伴们,大多都有非常好的学历背景——"蛙哥"周寅,是复旦大学植物学的博士;兼职毛毛则是日本国立遗传研究所的遗传学博士研究生。我们到的那天,还见到了沉浸在昆虫世界中的"金花哥哥",他是动物生态学硕士。
除了现有的基地,团队也在市区做了一些试验点,希望可以逐渐形成"生态廊道"——让鸟和昆虫可以由此及彼,最后形成一个密织的生态网络。
团队带领小朋友们进行夜间观察
为期一年的稻田观察活动
"城市荒野"常会组织一些小朋友的科普活动,郭陶然相信,"观念和知识的普及往往需要一两代人的努力才可能见到一些成效。"
叶片上的鳃金龟、爬行姿势怪异的尺蠖、肚子形状不同的蜘蛛、会被母螳螂吃掉的公螳螂、水系边上的饰纹姬蛙在科普活动中,团队老师向孩子们介绍这些生物的外貌特征、习性,很少有小朋友会显露出害怕的样子。
带小朋友们设计一个给刺猬的人工巢穴
郭陶然一直期待的是,即使在现代化程度如此高的城市中,人和本土的物种仍然能找到一种平衡的共处。
而当成长在城市中的孩子真正见过、接触过自然,"他们会知道,原来人类对自己生活的环境,还可以有另一种思路、另一种选择。"
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"一条"(ID:yitiaotv),作者:编辑:陈必欣,责编:鲁雨涵,36氪经授权发布。